随着《慈善法》出台,”十九大”召开,及持续发展的社交媒体赋权,中国公益慈善行业正面临缤纷的变局,不少素被尊崇的理念被消解了,许多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以”90后”为主的新一代公益人并不认为他们的前辈完成了多么出色的工作,尽管他们还提不出足够成熟的看法,但他们毫不掩饰自己对现状的不满。
4月1日,颗粒公益策动了一个”NGO领导坑爹特质调查”,以一种娱乐化的方式探讨了一个其实蛮严肃的问题:青年公益人对这个行业的未来有怎样的期待?
这次调查回收了102份有效问卷,有来自24家公益组织的全职员工通过这样的方式吐槽了自己的老板,据调查者称,受访者大部分为”90后”。
尽管此次调查的样本并不大,但所选取24家受访机构均属全国知名的、年轻化的公益组织,他们分属教育、环保、社工、行业支持等10个领域。受访对象来自广州、深圳、北京等7个中心城市,其结果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90后”的心声。
受访者在吐槽自己老板时肆无忌惮,堪称火力全开,策动者颗粒公益的市场经理张逸飞说,他们在内部吐槽自家老板的时候,就觉得特别起劲,在策动同龄人参与时,也得到了广泛的共鸣,”整个过程我很投入,甚至说可以说是很兴奋,那这就是我喜欢做的!”
我们观察到,”90后”公益人正在呈现出与”80后”截然不同的职场气质,如果对机构领导有不同意见,”80后”往往会选择温和地离开,但”90后”更倾向于在激烈反对中坚守。来自深圳市信息无障碍研究会的陈澜说:”在我们机构,员工想法与老板有冲突是常态,有时候我会想,那为什么我们还是坚持跟他在一起工作,也许,这是因为我们只是单纯不喜欢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但并不认为他的判断是错的。”
新一代公益人似乎是天生的反对者,也许是成长于社交媒体的缘故,他们不惮以”白痴、智障”这样激烈的言辞来公开批评上一代人眼中的权威,略带娱乐化的吐槽是他们热衷使用的表达方式,他们愿意用”丧”这样的标签以自嘲,却并非不能与这个世界很好的合作,相反,他们的”对抗式合作”呈现出一种很强的生命力。
他们大肆批评老板”空谈情怀,不接地气”,意味着他们可能更崇尚务实、专业的工作方式,他们鄙视”固执己见、太操心”的leader,也许他们期待着一种更扁平化的管理方式,并希望更多个人的想法在机构中得到重视。
值得关注的是,青年公益人是如此激烈地反对传统做法,但这个群体当下仍未能提出更好的替代方案。生于1993年,现已在公益领域全职工作两年的张逸飞说,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仍处于一个比较”迷茫”的时期,他们关心具体的、切身的事情,比如,这个行业的薪酬什么时候能与商业接轨?
“做着有意义的事情,然后还把钱赚了,这应该是大部分年轻公益人内心的想法吧。”张逸飞说。
下面附上我们对两位年轻公益人的访谈,建议细读,很有意思:
陈澜 深圳市信息无障碍研究会
公益资本论:你对公益行业有什么期待?
答:我对公益行业没有期待。我从事信息无障碍的工作,我只对解决信息无障碍有期待,我期待未来人们能平等地获取信息。现在,很多功能障碍者还没能很好地获得信息,尤其是视障人士。科技的发展能弥补这些缺陷,让每一个人在互联网上实现平等。
我不在意这是公益还是商业,而在意问题解决的有效性。如果能惠及更多的人,那就是好的。用公益手段好,就用公益,如果必须动用到资本、商业的手法,那就去用。举个栗子,OCR功能是因商业产生的,它能把纸质文字扫成电子版,但这个功能的产生解决了视障者阅读纸质文字的问题。
我觉得每一个人的想法,不可能脱离他一直在做的事情。比如我,我考虑问题就是从信息无障碍出发的。别人也一样,有些机构我觉得他们过于追求公益的手段,但也有可能他们的初心就是如此,那我们有什么理由去反对呢?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我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只要能发展下去,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公益资本论:你理想中的机构领袖是怎么样的?
答:我们都是看别人老板觉得好,自己老板看上去总像个白痴,同时,老板也觉得我们是个智障。在我们机构,员工想法与老板有冲突是常态,有时候我会想,那为什么我们还是坚持跟他在一起工作,也许,这是因为我们只是单纯不喜欢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但并不认为他的判断是错的。
要是有得挑,谁不希望老板有明确的目标,在沟通的时候能和颜悦色,又能带领团队实现很好的发展?但我知道这样的老板其实是不存在的。事实上,老板就是会干很多在员工看来不理解的事情,而我们跟他不断的争吵、讨论是为了达成共识。我觉得,这样的争吵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允许去争吵。
老板关键是能让员工愿意去相信他,相信他画的饼,然后把大家凝聚在一起。画饼是很重要的,哪怕是难以实现的。这个饼可以是圆的,可以是方的,也可以是长条的,老板他自己也需要不断的肯定,如果连他都不确定,那就完蛋了。我们机构在最艰难的时候,就是这么坚持过来的。有一段时间,没多少人愿意相信我们,很多人并不看好我们,我们挺过来是因为我们相信我们是正确的。
公益资本论:如果你将来成为一家机构的领袖,你会去改变什么?
答:我心胸不够宽广,谁得罪我,我会记在小本子里,我觉得我不能当老大,因为我的格局不够大。但如果给我机会,我不希望一味追求发展,我是社工出身,希望更能关怀人的本身。如果我来做leader,我会更关注于人本身,公司很有可能发展慢一点,可以不让一些一起成长起来的小伙伴被牺牲掉。 快速是互联网的属性,这也已成为我们的工作方式,快速试错,快速修正,碎片化、敏捷性,这在取得发展的同时,也加速团队的焦虑,有时候,我会想,我们总是这么焦虑,那发展的意义是什么呢? 科技永远在解决问题,但也不断制造问题。我们都希望去解决社会问题,但是,问题是永远解决不完的,我想,所谓的”痛点”,本质就是恐惧,而在这样快速的发展中,恐惧是无法被消除的。现在,我们每天工作不是因为快乐,而是因为恐惧,是因为很多事情我们不得不做。焦虑、浮躁、冲劲、不妥协这些都是共生的生命力。如果我来当老大,我宁愿一切都能慢一点,能关怀人多一点。
颗粒公益市场经理 张逸飞
公益资本论:你觉得当前青年公益人处于怎样的职业状态?
答:可能大部分都处于一个比较迷茫的时期吧。青年人进入公益领域,比较多是因为在大学期间接触到公益,然后觉得很有意思,但是当你真正成为一个职业公益人的时候,就会很自然的去跟同龄人去比较,最直观的是薪酬待遇,我觉得现在公益行业薪酬是远低于商业的,这样的差距会迫使自己思考,我做的事情是有意义还是没有意义呢?就很迷茫。
另外,公益机构基本做不到专人专岗,通常是一人兼多个岗位,有很多的琐碎杂事要去负责,自己也很难分辨清楚我往后要往哪条路去走,比如我,已经加入颗粒两年了,干了很多个职位,做过销售,做过市场,也做过项目,更做过品牌推广,往后的发展方向,我也没想清楚。
再有就是不被理解。举个栗子,有一次,一个公益机构问我们能不能帮他们做片子,那我就可以啊,你有多少成本预算呢?他们说,哎,你们不是做公益的吗?为什么还要收我钱呢?在那一刻,我就突然很深深地意识到,其实现在整个公益行业真的还不是很成熟。我会感到一种挺无奈的无力感。
但我总是觉得,公益机构其实对于推动社会进步是有很大意义的,所以你要问我们这一代人公益人的职业愿景是什么?就是做着有意义的事情,然后还把钱赚了,这应该是大部分年轻公益人内心的想法吧。
公益资本论:你希望年轻人带来什么改变?
答:借用源源(颗粒公益boss)经常跟我们讲的一句话就是,年轻人其实最重要的是要活得明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要什么。
只有当你认可了你在做的事情,你才会百分百的去投入。像我这次负责做整个”吐槽老板”事件的策划,从最开始的构思到联系公益媒体一起玩,再到制定传播的内容,以及跟同事一起去构思漫画的内容,整个过程我很投入,甚至说可以说是很兴奋,那这就是我喜欢做的。所以我希望所有的青年公益人也可以找到属于自己心目中所想的和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