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着2018年几个丑闻事件的曝光,这种状况有望得到扭转;甚至有人提出,2018年或可界定为“中国公益慈善界的伦理建设年”。从积极面看,这些丑闻的曝光前所未有地刺激了公益慈善界作为一个整体的反思意识和伦理担当。
公益资本论梳理“2018中国公益慈善的争议与反思”系列专题文章,本文回顾了“冰花男孩事件”,主要聚焦下列问题:事件发生的来龙去脉、对公益慈善界的影响与启示等。
2018年1月9日,云南省昭通市鲁甸县转山包小学三年级学生王福满的照片在社交媒体上获得大量关注。
照片中,王福满衣着单薄,手里拎一个装着书的袋子,双颊冻得通红,头发、睫毛和眉毛结满冰霜,像顶着一丛雾凇,身后的同学们笑得前俯后仰。其时,是学校教师用手机拍下当时的场景,发给当地校长,后者又将其传到网上。一夜之间,王福满成了全国关注的网络红人,网友将他称为:“ 冰花男孩” 。
一天之内,微博上关于“ 鲁甸冰花男孩”的话题阅读量近1700万,并持续发酵。据荆楚网消息,截至1月16日14时,公开网络平台涉及“ 冰花男孩”的信息共33万多条,相关微博近15万条,新闻4300多条。此外,新闻客户端、微信文章、论坛、博客、报刊、政务和视频渠道纷纷跟进。国外权威媒体也进行了报道。
真正引爆舆论的并非照片本身, 而是它背后的故事。
当时王福满和他的姐姐是留守儿童,与奶奶一起生活,住土坯房,爸爸常年在外打工, 妈妈已出走两年,杳无音讯。鲁甸县是国家级贫困县,转山包小学是全县海拔最高 (2800多米)、最贫困的冰凌区学校,教室没有取暖设备。所谓冰凌区,就是海拔2000米以上,冬季处于冰凌、雾凇状态的地区。在这样的高寒山区,王福满每天要走45公里山路,耗时一个小时,才能从家走到学校。最远的学生,要走上两个多小时。
1月9日,共青团云南省委、省青联、省少工委、云南省青少年发展基金会( 以下简称云南青基会)、云南省志愿者协会联合发出“ 青春暖冬行动” 倡议书,号召社会帮助家庭经济困难青少年、留守儿童温暖过冬,快乐过年。具体形式是以每名孩子500元的补助标准给予困难孩子一次性的“ 暖冬补助”,捐款由云南省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统一接收,统一安排使用。
对王福满的关切以及对留守儿童境况的担忧触发了公众情绪,捐赠蜂拥而至。云南青基会披露,截至1月17日18时,“青春暖冬行动” 通过支付宝、腾讯乐捐、银行转账、建行扫描支付等形式,共筹集爱心善款302573196元。
云南青基会披露,在发出倡议书的第二天 (1月10日),“ 青春暖冬行动” 所募集的首批10万元善款便被送到转山包小学及附近高寒山区学校。在转山包小学,王福满和其他的80名学生一起,每人领到500元的第一批“暖冬补助”。
通报发出后,一则题为 《云南官方收30万善款,“ 冰花男孩” 仅得500》 的帖子引发了公众对中国公益的信任危机。文章引述多人发言,质疑捐款由云南青基会统一接收是垄断捐赠渠道,称此举可能导致善款被截留,难以悉数用于受助者身上。该文还称, 社会各界捐赠到云南省青基会的30万元善款中,“ 冰花男孩” 只领到500元。当地政府和云南青基会随即被推上风口浪尖。
对此,鲁甸官方进行了回应。该县教育局局长陈富荣解释说,鲁甸全县有45所冰凌区学校,还有数以千计的“ 冰花男孩”需要救助,捐款倡议书已经表明,所接收的善款属于不特定用途捐赠,将用来帮助全县的 “ 冰花男孩” ,并非为王福满个人设置的捐助活动。另外,如果将所有捐赠全部交付给王福满,“ 一夜暴富”的畸形慈善反而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长,也容易辜负捐助者的初心。
昭通市青基会办公室主任陈宇进一步解释说,“ 青春暖冬行动”帮助对象是云南省受寒潮影响较为严重地区的家庭经济困难青少年、留守儿童,王福满是其中之一。在捐助行动中,如果捐款有明确指定信息,将根据捐助人意愿发放。既尊重捐赠人的意愿, 也兼顾高寒贫困山区学生群体的过冬问题。此外,对于善款的使用,将接受外界监督。
事实上,在云南青基会官网、腾讯乐捐等平台,“ 青春暖冬行动”项目介绍都明确告知,将以每名孩子500元的补助标准给予困难孩子,项目进展和筹款来源明细也保持日常更新。
在采访中,王福满说自己的理想是当警察,最想去北京看看那里的孩子怎么读书。1月19日, 在有关方面的资助下,王福满和父亲王刚奎以及姐姐王福美三人,从云南鲁甸老家飞抵北京,开启三天的“ 圆梦之旅” 。他们在天安门广场观看升旗、爬长城,参观警察博物馆、北京市公安局反恐怖和特警总队,还走进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北京之行过程中,有媒体跟随直播。结束后,有关方面还为他们安排了媒体见面会,接受媒体采访。
高调的安排被一些网友批评为 “ 消费苦难”。老兵回家公益活动发起人、深圳龙越基金会理事长孙春龙在《冰花男孩受邀来京看升旗,这是个消费苦难、强行感动的时代?》 一文中写道:“ 这到底是在帮助别人,还是通过消费别人而满足自己? 一个正在上学的小学生,让他停下学业去到伟大的首都观看升国旗, 这是这个孩子的需求, 还是我们需要这份感动而制造了这个活动?”
孙春龙认为,这次媒体为了吸引眼球再一次秀了下限,如果真的想去做公益,公益支持者更应该看到“ 冰花男孩” 背后,是整个中国乡村数以千万计的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的悲惨命运。他说,公益参与者的逼格越来越高,而无数受助者依然等米下锅。“ 请问,没有冰花的男孩,当他真正提出想去天安门的时候,你们还会帮助吗?”
《央视网》 一篇文章观点尖锐:地方和媒体形成高度默契,一个吸引关注,一个收割流量。文章说,在这个消费至上娱乐至死的年代,为了达到所谓的目标,似乎什么都是可以炒作的,财富、家庭、慈善甚至苦难。“ 一大帮媒体打着 ‘ 爱心’ 的大旗在‘ 冰花男孩’身上大做文章,他们将王福满带到北京, 声称帮他圆梦。 于是,这个从小连镇子都没去过的孩子一下子来到首都,看升旗、逛大学,还体验了一回警察的感觉。 这究竟是在做善事,还是赚眼球?是帮助‘ 冰花男孩’圆梦还是过度消费孩子?”
还有观点认为,过度关注也会对王福满本人产生消极影响。王福满所在学校,转山包小学校长付恒说,一个人生活的突变会改变性格的,他担心福满的生活再也回不到曾经的平静、 担心他因此改变曾经坚韧、独立、自立的品质。“ 脱贫一定要靠自己,那照片里流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很多孩子身上坚韧的品质, 而现在我怕大量的物质帮助会滋生孩子的惰性甚至是贪婪。”
1月21日,王福满一家北京之行结束那天,2017年 “ 马云乡村教师奖” 颁奖礼在海南三亚举办。 马云在午餐时间召集郭广昌、冯仑、史玉柱、李连杰、孙俪等80多位国内知名人士, 探讨在中国贫困乡村进一步推动撤点并校计划,为乡村儿童建设软硬件过关的寄宿制学校。这场午餐会对媒体开放,马云使用了PPT展示从全国各地采集的乡村孩子上学的照片,其中包括网上广为流传的那张“ 冰花男孩” 照片。在马云看来, 这些孩子根本就不应该走读制,而应该是寄宿制,中国必须大力推动寄宿制。他还说,在他的经验里,学生规模在100人以下的学校是办不好的,原则上都应该撤并, 同时完善学校的寄宿和校车接送制度。
马云关于撤点并校的言论,引发了舆论争议。
新东方教育集团董事长俞敏洪发文“ 怒怼” 马云:“ 我想怼马云的,就是他的这一思路。这一思路的愿望是良好的,但并没有考虑到中国乡村儿童教育的现实情况。” 俞敏洪称,完善的校车设施在现在的财政体系状况下从未推广过,寄宿学校的条件也不忍直视。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也表示,没有事实能证明寄宿制一定是乡村教育问题的解药。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表示,乡村教育本来就基础薄弱,盲目的撤点并校实则是“ 雪上加霜的做法”。而问题背后实质是“ 乡村孩子享受义务教育基本公共服务的权利能不能得到保障。权利保障并不到位,最终导致马太效应。”
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撤点并校的方案能否解决 “ 冰花男孩” 们的难题?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傅蔚冈认为,社会和教育界在反思大规模撤点并校带来的负面影响, 但撤点并校的趋势并不可逆,农村教育尤其是边远贫困地区的中小学教育如何推进, 是一个很现实的课题。他说,如何将国外经验和中国实际相结合, 并总结出一套适合中国农村的寄宿制学校标准,至关重要。“ 未来的 并校’绝不是简单的‘ 一并’了之, 而是要通过并校这种形式, 全方位提高学校的管理能力。”
傅蔚冈认为,如何发展农村教育是一个复杂的课题,需要各方面的努力,需要各种不同的模式进行探索和实践,马云基金会动用了阿里系在商业上的经验,总结经验,输出标准,很多问题就可以解决掉。“ 冰花男孩”的问题因为有了媒体的关注,很快就得到有效解决,那其他千万名“冰花男孩”呢? 只有更多个“马云”加入进来,建立更普惠性的方案,他们的未来才不会耽搁在漫长的上学路上。
注:本文来源于《慈善蓝皮书:中国慈善发展报告(2019)》热点事件篇,原标题为《“冰花男孩”事件背后的教育困境》;由“公益资本论” 编写供稿。
文章来源:共益资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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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章伟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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