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国家公祭,武汉开城在即,是时候对潜在的问题进行反思了。
在此次战疫之中,公益慈善领域有几个现象让人印象深刻:互联网公司的全军出击,慈善会的重新崛起、韩红基金会的一枝独秀。在整个社会陷入危机的时候,我们可仰仗的依然是政府、企业、演艺明星。
相对而言,民间的慈善组织、基金会未能在危机中担起重任,筹款能力不及官方机构,执行能力不及民营企业,除了新阳光等个别突出的公益机构外,整体表现乏善可陈,在抗疫中存在感极低,今后何去何从,成了一个需要重新思考的问题。
自2008年汶川地震以来,中国民众的公益活力与志愿热情一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知识分子、工人、农民到企业家群体的行动者从四面八方涌入,但是,当灾难所带来的社会能量被消耗殆尽,其派生的社会运动逐渐停滞了。
统计数字有时候会带来繁荣的幻觉:据《社会组织蓝皮书:中国社会组织报告(2018)》,近年来我国社会组织数量呈现快速增长态势。截至2017年底,全国共有社会组织80.3万个,而在2008年,这个数字是41.4万个。10年里翻了近2倍,看起来形势喜人,但社会组织数量的增加却未必带来社会力量的真实成长。
清华大学教授邓国胜在疫情发生后,曾动员一些平台型机构积极行动,积极参与。“他们对此都非常慎重,说要考虑研究一下。这也反映出经过多年发展,我们社会组织在应对不同类型突发事件的专业能力、对突发事件的回应性、速度、效率还是不够,这也是未来行业需要反思和提升的地方。”
需要反思的地方很多,我仅提两点,权当抛砖引玉:一、公益机构需要找回社会动员力;二、“资方”的权力过大,众多公益相关方的价值被忽视了。
在这十余年间,许多公益机构有了更多的全职人员,更好的办公室,更多的财务预算,但在某种程度上却失去了与社会的联系。从业人员的视野越来越多地局限在机构内部,对社会事件、思潮失去了应有的敏感。
回顾过往,那些由公益慈善领域成功推动的重要变革,比如免费午餐、冰桶挑战、99公益日等,往往是得益于社会运动的成功引导,而不是某个组织大发神威独力完成的。
以“冰桶挑战”为例,2014年,由美国一名前棒球选手发起的ALS冰桶挑战,就成功地发展为一场影响深远的社会运动,发起者并不“拥有”这一品牌,反以社交媒体的传播方式鼓励更多人参与。正因其“去中心化”的设计,这一运动得以风靡全球。瓷娃娃罕见病关爱中心敏锐地捕捉了这一机遇,在中国首倡“冰桶挑战”,成功引发了全国范围内对“渐冻人”的关注。
“引领运动”和“发展组织”最重要的区别在于:运动是没有边界的,人们因一个彼此认同的目标而聚集,各种社会力量都有可能被卷入,有机会创造很大的社会影响力;而组织是强调边界的,决策者往往优先如何能让组织活得更好,并满足于一些增量改进。
诚然,发展组织与引领运动并不冲突,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问题,但要警惕一种现象:每一个机构都面临着真实的生存压力,不少机构在求生存的过程中,逐渐就忘了为什么而生存,只记得“要生存”的本身了。
《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近期刊发《美国慈善的八个刻板印象》一文,作者以批判的姿态分析了不少美国慈善的问题,有些问题同样值得我们的深思:
“关于慈善最大的一个刻板印象就是,它仅指富有的捐赠者赠与大笔钱财的行为,而且数额越大越好。某种意义上,这一误解是可以理解的:大额捐赠能够获得最多的公众注意力。但这也是非常具有误导性的,它忽视了其他各种慈善行为的意义,把个人捐赠者偶像化,也未能认识到集体捐助的重要性,它让我们忽视了社会变革因何发生的重要问题。”
这一刻板印象在中国也同样存在。中国慈善的发展诚然离不开一个又一个大额捐赠者的慷慨解囊。但是,大额捐赠者的重要性被过度强调了,舆论在某种程度上忽视了更多慈善相关方的声音与贡献,小额捐赠者、一线工作者、慈善组织者、理念倡导者、专业人士、社群领袖的价值没有得到足够的体现。事实上,缺了他们,变革就不可能会发生。
一线公益人、卓明灾害信息服务中心创始人郝南近期在接受采访时提出质疑,认为不少基金会常常摆出“我出钱你们来申请”的姿态,而不是与一线机构一起来商量问题应该如何解决。
近年来,大量资金涌入公益慈善领域,不少拥有资金的机构以“资方”自居,表现得“高人一等”,把执行型的机构视为“伙计”而非“伙伴”,许多慈善行为的意义被稀释了——我们清楚地知道,以当今中国社会的复杂性,金钱远远不足以解决所有问题。
我们需要认识到,有远见的公益慈善活动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性工程,这显然需要打破边界,去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社会力量。每一个相关方都特别重要,我们需要小额捐赠者持续以捐赠的形式关注某个社会问题、需要一线工作者带着使命感工作、需要慈善组织者更好地配置资源、需要理念倡导者以更有感染力的方式进行传播、需要专业人士在各个维度提供技术支持、需要社群领袖确保这些公益项目、理念有效地到达人群,并反映社群呼声,当然,我们同样也需要大额捐赠者慷慨解囊并带来企业家精神。
对于公益部门来说,紧迫且实际的是,不能再仅凭简单的假设、或者决策者对某个领域的刻板理解来制定行动计划,得做更多的研究与学习新的知识,要准备好接受此前的认知是错的,认识到事态的发展也许会把我们引往一个全新的未知领域,这要求我们有更多求知欲与同理心。
文章来源:共益资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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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黎宇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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