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和的慈善基金会出资2亿元,联合佛山市顺德区逾24家行业协会、商会,并引入当地政府超过等12个部门参与决策,推出了针对顺德小微企业的应急支援计划。在两个多月里,累计资助4462家个体工商户、小微企业,资助范围覆盖零售、餐饮、制造业等多个行业。
和的慈善基金会是顺德家电巨头“美的”集团创始人何享健的家族基金会,2017年7月,何享健宣布捐赠60亿元,其中包括1亿股美的集团股票和20亿现金捐赠,并用这些资金成立了慈善信托,成为当时备受瞩目的话题。这家基金会的起点是如此之高,业界一直对其抱有期待。但和的基金会就如顺德企业一样低调,成立数年,大动作不多,直至疫情期间,他们终于出手了:
2月6日,推出旨在缓解为小微企业资金压力的“和衷共济”计划,预算2亿元。
3月5日,“和衷共济”第一期确认资助2997家零售业、餐饮业、旅游业等的个体工商户(≤100万经营规模),每家个体户获2万元无偿资助金,共计5994万元。
3月27日,“和衷共济”第二期确定资助1199家制造业、餐饮业、住宿业的微型企业(≤300万经营规模),每家企业可获5万元无偿资助金,共计5995万元。
4月17日,“和衷共济”第三期确定资助266家以高新企业为主的小型企业(100万-2000万经营规模),每家企业可获30万元无偿资助金,共计7980万元。
值得关注的是,和的基金会在此次的大型资助活动中,颠覆了传统慈善组织资助模式,他们摒弃了过往“专家拍脑袋定资助对象”的做法,有意识地策划了一个由多个利益相关方参与的共创运动,比如,和的组织了由24家行业协会、商会代表构成“评审团”,并以“网络报名”+“摇号”的方式决定资助对象,在摇号的过程中,还请政府公证处来监督。
学术界将这种有意识转换决策者,从而超越已知解决方案的做法称为“突破性创新”。《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曾发文指出,区别是否为突破性创新最重要的一点是,将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和共同创造置于优先地位,从而产生一些新的设计,而这些设计能让人感到他们是一个崭新的、正在崛起的世界的组成部分。
在慈善史上,富人对穷人救助屡见不鲜,但一位民营企业家,以家族基金会的形式,联合商界,引入政府,对别家企业进行无偿资助极为少见,这样的创举大约只会诞生于特殊的时期,与特殊的文化社群之中,学者陈春花曾指出,顺德人在宗族祠堂文化的影响下,内敛守规、和睦相处,有着共同致富与感恩回报的财富观。
需要指出的是,何享健的做法既是创新的,也是传统的。此次2亿多的抗疫资金,集中投放在顺德一个县级地区,何享健对原生社区的偏爱,与许多“前浪”企业家并无二致。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归纳何式慈善的特点,那就是“务实”,务实到极致。
“为何我本人及家人那么热心捐钱做慈善?”2017年7月,在60亿元捐赠仪式的现场,何享健自问自答,“我一直在家里强调,我的财富,除了自己的努力拼搏、美的人的共同努力,离不开改革开放,得益于国家的发展和政府的支持。”
1942年出生的何享健是新中国最早的一批民营企业家,他小学毕业,一度辍学务农,当过工厂学徒。1968年,何享健带领23位居民,集资5000元创办“北滘街办塑料生产组”,开始了“美的”的创业史。1992年,何享健成立美的集团。1993年,美的集团在深交所上市,是中国第一家由乡镇企业改组而成的上市公司。目前,美的集团发展成一家消费电器、机器人与自动化系统、智能供应链的科技集团。2018年7月,《财富》杂志公布世界500强企业排行榜上,美的位列第323位。
何享健在经营企业时十分低调,成名数十年,却极少接受媒体采访。他曾说过:“我的普通话说不好,文化水平也不高,既不像柳传志那样能侃,也不像任正非那样会写,跟媒体接触容易说错话,容易被人误解,给企业带来危害。所以,我不如不讲,少讲多干,把企业做大了,让企业赚钱了,比什么都强。”
何享健对政治也有独特见解:“企业家要懂政治,但不要搞政治,更不能热衷于成为一个政治或明星人物。搞企业不可一心二用,你又想搞政治,又想搞经济,不行的。”
一个意思的细节是,在美的集团决策层中,没有何享健的亲属,他的子女只持股而不参与日常管理。有人将之总结为“把企业交给职业经理人,把慈善交给家人。”
何享健在搭建“和的”慈善体系时,也延续了这位广东企业家“少说、多做、悄悄干”的低调原则。
2017年7月,美的集团创始人何享健在广东顺德公布60亿元慈善捐赠计划,用以支持在佛山本土乃至全省全国的精准扶贫、教育、医疗、养老、创新创业、文化传承等多个领域的公益慈善事业发展。
据2017年《中国捐赠百杰榜》,何享健家族以捐赠67.9亿元位列榜首;而据2018胡润慈善榜,何享健以总捐赠额74.6亿人民币获得“中国首善”的称号。
一方面,何享健投放善款的方式沿袭了中国富人的一大传统——优先考虑原生社区,何享健将其大部分资金用于顺德当地;但另一方面,何享健的做法也体现了一名企业家的创新意识,他引入商业工具,并不拘泥于传统的公益方法。
何享健搭建的慈善体系颇为独特,其60亿捐赠一分为二,计划用1亿美的股权发起“和的慈善信托”,再把20亿元现金注入其担任荣誉主席的广东省和的慈善基金会,以信托的收益持续为基金会“输血”。2017年及2018年,和的慈善信托(计划)收益分红分别为人民币1.2亿元及1.3亿元。美的公司已分别于2018年及2019年将现金分红捐赠至和的慈善基金会。
▲和的慈善信托(计划)图
同时,基金会多线出击,并孵化了数家“子基金会”,比如“顺德区创新创业公益基金会”,这家基金会专门负责资助有关创新创业的项目。
有学者将何享健的慈善方法论称之为“裂变”。截至2017年年底,和的慈善基金会资助了1家养老院,1座岭南园林,资助的机构和开展的项目均上百个。以由何享健捐赠3亿元人民币作为启动资金的顺德双创基金会为例,截至2018年8月在青年创新发展领域累计投资25个项目,涵盖智能制造、文化艺术等领域。
▲和园位于佛山市顺德区北滘镇,由和的慈善基金会捐资建设。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投入了巨额资金,何享健在动用善款时却十分谨慎,他会反复计算,如怎么用这笔钱,用在哪儿,用得值不值,怎么用才算科学划算等。和的慈善基金会秘书长汪跃云说,何享健要求基金会在运营中一直不断向国外优秀基金会学习,要“像商业一样经营管理慈善”。
何享健的基金会的项目则大多采用“政府支持、社会捐资、市场化运作”的运行模式,如善耆养老院、和园等主打的公益项目并不排斥盈利,盈利部分则用于项目及基金会的持续发展壮大。何享健曾说,希望“在顺德带头创造一个社会氛围,让有能力、有条件的人共同参与。”
据内部人士透露,对于慈善基金会的种种细节,何享健往往亲力亲为,甚至比以往担任美的集团董事长时管理得更加细致。“以往涉及到企业决策的东西,他都会授权去做,但对于这两个(慈善)项目,尤其是园林的命名,想要表达什么主题等,何老总都亲自过问”、“从没见过他在美的时问得这么详细。”
企业家对慈善项目事无巨细的过问,在近年来逐渐成为一种普遍现象,中国慈善事业走上了一条与西方不同的道路。与欧美在公民社会背景下生长,以制衡权力、资本为使命的NGO不同,新生的中国公益机构十分弱小,相较之下也缺乏独立性,作为主要资助者的企业家群体实际上已成民间公益事业的领导力量。
一位熟悉顺德当地的媒体人透露,“和衷共济”计划的出炉,是当地政府、何享健、和的基金共同推动的结晶。“首先是确实给部分中小企业解决了燃眉之急,缓解了短期资金的压力。其次是释放了政府企业携手应对疫情的信心。因为顺德区政府也整合了六个亿的资金扶持企业渡过难关,和的基金会是政府扶持之外的有益补充。”
一个蛮重要的背景是,几乎在和的发布“和衷共济”计划的同时,顺德政府也印发支持企业共渡难关的《“战疫情,保发展”二十条措施》,提出“整合区、镇两级财政和凝聚社会力量支持不少于6亿元”。
这一背景信息帮助我们更好的理解了和的的思路,他们并非孤军奋战,而是当地社会总动员的一部分,与其他力量形成了错位与互补。
容桂一家名为“艾尔斯派”的家居制造企业在获悉了“和衷共济”计划后提出了资助申请。企业负责人范可欣称,在获得了一笔30万元的资金后,企业马上支付了场地租金、人工、水电等固定支出,渡过了一个“小难关”。
当然,顺德中小企业面临的困难肯定不是6个亿加两个亿就能解决的,他们更多的困难来自产业链的协同复工复产和外部市场的不确定性。
有市民表示,虽然我不是经营者,但我依然想说声“感谢”。疫情之下,可能最先消失的就是家旁熟悉的街铺小店。那个街口的早餐店、路边的士多仔、每次落班路过都会买两个苹果的水果档。多谢和衷共济项目出现,让这些街铺小店可以支撑住、熬过去。
顺德区民营企业发展商会常务副会长莫占江是“和衷共济”计划评审团一员,在他看来,专门评委小组的设立保证了这一项目的公开、公平、公正,“每一个受到资助的人,他们都是属于一个小基金。他们用这笔善款将生意经营下去,能减低失业率,带动上下游经济,让更多的人受惠。”
莫占江认为,对于顺德制造业来说,疫情的影响是巨大而深远的。顺德的制造业依托出口的比例较大,家电行业50~60%都是靠出口拉动的。目前疫情有全球性蔓延的趋势,如此一来国外的订单就会减少造成需求的衰退。未来至少半年里,工厂会明显感到的订单量会减少,这是对行业结构性的打击。“这个影响就像内伤,没碰到好像不怎么痛,但你碰到就不得了,而且后劲很足。”
和的基金会于疫情最大的贡献,是为当地社会注入了信心,并带来了一种向善的力量。
何享健的善举感染着当地的企业经营者,当地一家塑料制品公司的负责人在与和的基金会交流时就说:“在企业经营困难的时候有人帮到你,而且是自己人,你给了我一笔钱,我做大了企业,可不可以回馈给社会,再让你们去帮助其他有需要的人?”
抱团发展,务实向善,顺德这一方水土,也许就是这样滋养而成,作为“前浪”的何享健,显然也憧憬着“后浪”的奔涌。
1、顺德企业家总是选择将所有赚来的钱不断投入本地的实业经济,不去找什么风口。长期观察顺德的陈春花说:“你在顺德很难听到‘风口’这个词,你也不会在顺德听到‘猪会长翅膀’这句话,他们觉得猪就不会长翅膀,它就应该在下边慢慢长。”
2、顺德的行业协会和商会非常多,光是在评审团里的就有24家,这大概是顺德人惯于抱团发展的一个明证。而且,几乎每个行业协会与政府互动的顺畅渠道,政府的职能部门与行业协会也往往有定期沟通座谈,甚至将专项调研直接交给行业协会去做。
3、顺德政府也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政府,他们大概是近年来为数不多的,依然把“小政府大社会”挂在嘴边的一个地方政府。区委改革办,决策咨询委员会等等议事机构也会充分吸纳企业界人士参与,能够第一时间听取企业诉求和意见。镇街也有决策咨询委员会,智囊团等这样的机构存在。
和的的创举,离不开这样的生态背景,如果说制度优势真的存在,这大概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