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于网络
要点速读
1、“饭圈”的男孩女孩带着粉丝的身份做公益,演变为粉丝公益。粉丝公益在本质上属于公益性质的自组织。
2、“粉丝公益”与“明星公益”是两种不同性质的力量,“明星公益”是中心化的,而“粉丝公益”是去中心化的,粉丝绝非明星的附属,两者之间相互成就,共生共舞。
3、“新媒体赋权”是粉丝公益崛起的关键,传统的应援行为得以突破空间的限制。手机捐款、微信捐步、微博点赞等线上应援行为在流量经济时代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影响力,饭圈的公益站正破圈而出,成为一股新兴的社会力量。
子雨(化名)是一个很干练的女生。5年前,她与另外几名易烊千玺的粉丝创建了“易烊千玺V公益”粉丝公益应援站,5年下来,如今在微博上有29万粉丝,活跃志愿者百余名。
这几年来,子雨和公益站的其他成员一起,组织了许多公益活动,公益范畴涉及留守儿童、孤寡老人、抗战老兵,环境保护、捐资助学、关爱流浪动物等多个领域。“大大小小约有300多次,几乎每个月都有活动。”
近期,易烊千玺凭借《少年的你》小北一角摘得金像奖最佳新人奖。在电影上映时,单是“易烊千玺V公益”一个粉丝团,就组织了多达312场的“公益包场”。他们根据电影主题,邀请公益志愿者、自强班师生、在校大学生等适合人群进场观影,更同时以“一元观影”和自愿捐赠的形式,筹集了7万余元的善款,捐予免费午餐等公益项目。 既能做公益,又能为电影宣传,这是粉丝在策划公益观影活动时希望“两全”的考量。 粉丝公益,是粉丝们对偶像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他们努力将公益做得周全、专业,在组织公益活动时也十分谨慎,他们认为这样才对得起所有的粉丝捐赠者。
新冠疫情爆发后,子雨与她的公益站伙伴前后花了4天时间准备,首先确认当地医院的需求,再逐一将物资供应方、物资接收方、资金接收方、监管方都确认完成以后,通过新浪“微公益”完成项目报备与设立,这才开始筹款。1月31日凌晨,他们在官微“易烊千玺V公益”公布了筹款链接,原想着第二天一早,粉丝们看到之后可以参与,但粉丝们的热情超越预期,链接刚一上线,在44分钟内就超额完成了近30万的筹款任务。
▲图片来源于“ VogueMe”
1月31日一早,“易烊千玺V公益”联系合作的深圳市慈善会进行拨款,下午完成对公拨付及采购,2月1日发货,2月2日10时22分,3400人份试剂盒以易烊千玺粉丝名义送至武汉市中心医院后湖院检验科,从募款链接发出到捐赠物质抵达,耗时不足三天。事后,所有环节全部在微公益筹款项目链接及微博公示,供粉丝们查阅。
“易烊千玺V公益”的快速行动并非个案,在此次疫情中,许多粉丝后援团都展现出了极其敏锐的社会嗅觉与令人惊异的行动力。人们意外地发现,粉丝公益团队对灾情的反应,并不逊色于大型专业公益机构,行动力十足。
朱一龙公益应援个站是本次疫情最早行动的粉丝团之一,早在武汉封城前三天,1月21日,朱一龙公益应援个站就联合共青团旗下的“能量中国”、湖北省慈善总会等发起“居沙成塔,健康湖北特别行动”。首批捐赠了30万个口罩,90000片消毒湿巾,2000瓶洗手液。
▲图片来源于“ VogueMe”
武汉封城后,有超过100家粉丝后援团自发联合,他们在微博上发起了#百团大站公益行#等话题,并自发性地寻找货源、砍价、运送货物,为湖北多家医院提供了物质援助。
“公益资本论”观察到,目前粉丝与偶像关系并非简单的跟随,“粉丝公益”与“明星公益”也是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力量,粉丝公益是去中心化的,粉丝绝非明星的附属,粉丝与明星之间相互成就,共生共舞。在此次疫情中,粉丝公益站集体越出“饭圈”,粉丝团体之间横向联合,也与多家公益机构、互联网平台纵向协作,行动力十足。
国内最大的明星粉丝互动平台“Owhat”对其用户进行画像,得出4个关键词:“一线城市”、“青少年”、“女性”、“95后及00后”。据“Owhat”数据,女性粉丝占比近九成;90后占粉丝总数90%以上,其中50%为95后;来自一线城市的占比达54.75%,二线城市有19.03,其它城市占26.22%。
▲图片来源于“Owhat”
“Owhat”创始人丁杰认为,年轻一代崇尚独立思考,关注社会议题,会主动寻找与同一类人及同一种价值体系的共鸣,而明星也只有通过强调价值观和生活方式,才会迅速收获更多年轻粉丝。
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人际交流的深入,因共同兴趣而聚集的粉丝群体逐渐演化为基于价值观的社群,“粉丝公益”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成为一种很独特的公益团体。这个以女生为主的公益团体一般不谈虚的,她们崇尚实干,说刷榜就刷榜,说捐钱就捐钱,碰上大灾,二话不说拉群、分工、做计划,行动力超强。
易烊千玺V公益的负责人子雨认为,粉丝公益的线上影响力、传播力相对来说更强,它诞生的时候就有了很稳定的群体,也打破了空间的限制,并不需要见面或是认识才能一起行动,这是粉丝公益的优势。
粉丝公益并非没有短板,一位当红男星的个站负责人就透露,粉丝们太过急于要为偶像做宣传,有时并没有帮助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免费午餐联合发起人周功武时常与粉丝公益群体打交道,在他看来,公益机构与粉丝公益团体合作,机遇与挑战并存:一方面,粉丝公益越来越受到粉丝团及社会舆论认可,层出不穷的综艺和影视作品等也不断塑造新的人气艺人,为相关活动提供大量的合作人选;而另一方面,艺人自身及其粉丝团存在不确定性,有可能给公益活动带来负面影响。
北师大发布的《2019中国影视明星社会责任研究报告》认为,粉丝追星行为有理性化的趋势,粉丝公益也逐步呈现出制度化、专业化、透明化的特点。报告指出,影视明星个人影响力越大,则其公益社会带动力能力往往也越强。这份报告还评出了“公益社会带动力”排名,前三的分别是朱一龙、王俊凯、易烊千玺,其微博粉丝数量均达千万以上。
尽管外界对粉丝公益有诸多解读,但子雨认为,粉丝公益本质上仍然是公益,饭圈的男孩女孩带着粉丝的身份做公益,演变成粉丝公益。
“易烊千玺V公益”的简介上这样写着:“易烊千玺粉丝公益应援站,粉丝公益为主,应援数据为辅。”
有意思的是,在发起公益站之前,子雨从未参与过公益机构发起的公益活动,她略带自嘲地说:“我们都是大龄追星女孩,没那么多时间去追偶像的现场做应援,但我们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对他的支持。”
随着中国偶像工业的成熟,“粉丝应援”成为一种显著的社会现象,为了提升偶像的商业价值,粉丝们会购买与偶像相关的周边商品,催生出“粉丝经济”;同时,为了帮助偶像树立正面形象,粉丝们也越来越多地以网络结社的方式进行“公益应援”。
公益应援的形式多种多样,其行为偏好与不同的粉丝组织密切相关,外部观察者往往认为粉丝公益团队是一些性质相似的群体,而事实上,粉丝公益背后也有一个庞大的江湖,根据其与偶像经纪团队关系的远近可分为官博、个站、散粉,此外还有团站。
如官方后援会、微吧、贴吧等组织被称为“官博”。因粉丝大多活跃在新浪微博,官博通常也被称为“蓝V粉丝号”。官博一般与偶像经纪人团队直接的沟通渠道,通常被认为是官方的、可信的、具有权威性的。
球球(化名)所在的“赵丽颖全球粉丝后援会”就属于“官博”。球球说,因其官方身份,其团队有正向引导粉丝的职责,因而更倾向于选择贴合时事、符合主流价值观的公益项目,项目是否“安全”是第一位要考虑的。球球称的安全,包括项目本身的真实性、项目来源的可靠性和项目对接的是否清晰等,口碑良好的官办慈善组织往往会被认为是更加安全的选择。
个站,顾名思义,是由某个粉丝发起的站子,子雨所在的“易烊千玺V公益”就是一个个站。按子雨的说法,他们与易烊千玺经纪人团队并无联系,属于“民间公益团体”。与官博相比,个站不能代表全部粉丝,能动员的资源也有限,但自由决策的空间往往也更大一些。个站一般会倾向于选择一些“性价比高”的公益项目,如发现有价值的公益项目,也有意愿作出相当投入。
散粉是指不隶属任何粉丝团体的粉丝,也被称为“solo追星”,自由度高,但影响力偏低。
另有一个有意思的群体叫“团站”,他们是各种男团、女团的粉丝,如TFBOYS、火箭少女101等。这里有许多讲究,团站又被称为“端碗艺术家”,即一碗水要端平,其粉丝须对团内各个明星成员一视同仁,不可有所偏颇。比如说,TFBOYS的团站,不只粉易烊千玺,还得粉另外两位成员,因而他们会认为易烊千玺的专属粉丝与自己不是一路人。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的粉丝公益主体虽各有不同考量,但有几点却是相通的,比如项目的可信度、与偶像的关联度、多样性的参与方式,及项目的可持续性等。
子雨说,公开透明,切实落地,反馈清晰,是粉丝公益团队选择项目的根本原则,也是粉丝考量管理者的绝对标尺。
在过往的很长一段时期内,粉丝追星总是会被渲染为“疯狂、魔鬼附身”的行为。粉丝这个词来自英文单词“fan”,作为“fanatic”(疯狂)的缩写,在这一饱含偏见意味的称谓的笼罩之下,围绕粉丝所展开的观察与描述,自然免不了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刻板印象。
偶像工业火中取栗,将整个行业的存在基础,建立在对粉丝“准社会关系”想象的去病理化之上:即努力消除粉丝追星的非理性因素,并利用各种形式的“粉丝福利”(如海报、电影、见面会等),主动回应粉丝的想象,给予其合法性认可,同时不断地为粉丝提供能够证明她们“与偶像处于一段亲密关系之中”的素材。
粉丝公益的出现,标志着偶像工业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一种粉丝与偶像间更健康的亲密关系出现了,同时也突破了“粉丝-偶像”间的私人关系,使两者之间的互动延伸至公共领域,一方面,粉丝之间以网络的方式结社;而另一方面,粉丝公益团队大多在客观上增加了社会福利,并大大改善偶像工业的社会形象,这是一个多赢的局面。
目前,鉴于粉丝公益肉眼可见的社会动员力,一个精准为粉丝公益提供服务的产业链条正在快速形成,不少创业公司、公益机构,甚至是腾讯这样的平台型大公司都在开发与粉丝公益相关的新服务、新应用。
广州一家名为“蜜得创益”的创业团队就打出了“粉丝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的旗号,他们以服务粉丝公益作为公司的主营业务,试图为粉丝公益团队提供咨询,协助其建立规则,并提供对接公益机构的服务。
非营利机构“毕业后公益图书室”也在粉丝公益的风潮中找到了突破口,这一由学生社团演变而来的公益团队在新浪微博上发起了“美好应援计划”的话题,颇受粉丝公益团体的喜爱,目前已与超过1100家粉丝站建立联系,他们一方面为粉丝站在选择公益项目时提供建议,而另一方面,他们本身就是执行方,粉丝可以偶像的名义捐建面公益图书室。几年下来,“毕业后公益图书室”已累计捐建了700余间明星公益图书馆。
各地的官办慈善会组织可能是粉丝公益崛起最大的受益者,尤其是一些推行了市场化改革的,机构效能较高的慈善会组织,其半官方半民间的身份正好契合不少粉丝公益站一要“安全”,二要“高效”的需求。在此次疫情之中,慈善会系统累计在互联网募捐平台上筹款超过10亿元,占总筹款额超六成,这与粉丝们的积极捐赠不无关系。
平台公司自是“春江水暖鸭先知”。新浪微博与腾讯微信是粉丝在做包括公益在内的各种应援活动时主要使用的工具。新浪微博作为明星粉丝的主要聚集地,许多粉丝公益团队,筹款、倡议均在微博平台上发生,新浪微博的“微公益”近年的业务量也是水涨船高。
发起了“99公益日”的腾讯公益也意识到了粉丝公益的潜力,5月上旬,腾讯公益第四期“思想汇”跨界沙龙就以“粉丝公益”为主题,会上倡议“共享共建、跨界交流”,进一步打破公益平台与粉丝公益之间的“鸿沟”。
目前,腾讯公益正打算为粉丝公益注入流量,进一步激发其潜力:
▲图片来源于腾讯公益
腾讯公益基金会副秘书长孙懿认为,粉丝公益的兴起是一个机会。她说,腾讯公益的目标是做人人可公益的创连者,“我们希望基于公益这个原点连接到不同人,连接每一个人心中的善心,聚微爱成浩瀚。”
后记:
在采访与写作中,我一直想:粉丝公益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他们的动力机制是什么?是什么赋予了他们这样高涨的热情与使命感?
人类学家邓巴通过研究灵长类动物,得出结论:人的大脑只能维持约150个紧密的社会关系。美国作家将这个发现具象为“猴子圈”,认为超过150这个数字,“在我们眼里他们不是人,而是用几个标签就能描述的‘东西’。”如果按照这个理论,陌生人之间的距离甚至是跨次元的。演艺明星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复杂的“人”,支持者或反对者也不是具体的“人”,他们是标签,是符号,是一维的、点状的存在。
这样的标签,符号,一维与点状的存在,能赋予理想、信仰、神性生长的空间,乃至催生一种类宗教的热忱。演艺明星在某种程度上充当了神祇的角色,艺人固然没有神祇那种超越性,但也有自己优点——颜值高。这是一个相当实用的优势。
目前,粉丝公益方兴未艾,就像是刚刚进入了青春期的少年,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也在思考着自身存在的意义,他们有很多可能性,他们需要被引导,也需要自己去试错,他们会带来活力,他们会重塑规则,他们会让这个世界变得不一样。
文章来源:共益资本论
文章链接:https://gongyizibenlun.com/2236
作 者:黎宇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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