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金瑜,1978年出生于新疆,曾供职于新京报、南方人物周刊、南方都市报等国内知名媒体(图源于南方+)
另一个“拉姆”,尽管争议还未平息,由南方系创业媒体人发起的“南友圈”联合爱德基金会成立的南友公益基金,已于今年4月低调启动对遭受家暴和电商挫折的媒体人马金瑜及其三个孩子的公益资助。
按照南友公益基金制定的资助计划,从4月起,南友公益基金每月将根据马金瑜母子四人的需要,按时发放给他们一笔费用,资助时间不超过一年半,资助总额不超过18万元。南友公益基金相关负责人、南友圈CEO苟骅说,资助款主要用于三个孩子的学费、医疗保险以及家庭生活开支。
今年春节前夕,马金瑜因一篇发在个人朋友圈的自述文章,迅速被前同事冠以标题《另一个“拉姆”》发到自媒体,意外登上微博热搜,并卷入一场猛烈的舆论风暴。在媒体关注其家暴自述的同时,她近几年投身电商创业所欠下的,数额不菲的债务及相关法律纠纷也浮出水面。
编者注:2020年,西藏网络红人拉姆因不堪忍受家暴,起诉离婚成功后,被前夫报复杀害身亡,在网络上引起爆炸式效应,将家庭暴力相关话题置于舆论焦点。
骗子?撒谎精?家暴受害者?面对不断反转的报道,和疾风骤雨一般的网络争议,马金瑜的多位前同事和朋友站了出来,他们有的为其撰文发声,有的设法助她重新开始生活,有的自发组织起来为她还债。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自发组织起来为她还债的前同事和朋友们大多还是马金瑜的“债主”。事实上,早在马金瑜经营电商公司陷入财务困境时,她的媒体前同事们就曾多次伸出援手。如今,马金瑜陷入更大的困境,多名“债主”联合成立债务小组,开通邮箱收集马金瑜的“糊涂账”。
曾有人质疑债务小组的成员,他们是不是为自己讨债而发起筹款?据“共益资本论”了解,这些自愿加入债务小组的成员,第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自愿免除马金瑜的债务。当然也有不少债主坚持让马金瑜还钱,但这些人并未参与债务小组的筹款活动。
据知情人士透露,马金瑜的大部分债务已经通过前同事和朋友自发捐助归还,也有不少媒体同行通过在自媒体上声援马金瑜,并将网友的打赏悉数捐给公益基金,用于帮助马金瑜和她的三个孩子,及有相同际遇的困难家庭走出困境。
目前,在众人相助下,马金瑜已带着三个孩子离开杭州,在内蒙古初步安顿下来,孩子的上学问题已得到解决。与此同时,马金瑜在律师朋友以及有关政府部门的帮助下处理离婚问题。
“她也主动提出,希望尽快自食其力养活一家四口,把更多捐款留给有需要的家庭。”知情人士告诉“共益资本论”。
按照苟骅的说法,马金瑜的前同事和朋友们展开的救助主要分成两部分,一是自发组织起来帮她处理债务问题,二是解决她和孩子眼前的生活困难,“遗憾的是,一些不明真相的网友把两部分混在一起,引发了很多不必要的误读”。
那篇解释为缓解追债压力的自述文章,以标题为《另一个“拉姆”》在自媒体公开发出来以后,面对突如其来的舆情,包括喻尘、秦轩、吴珊、孙旭阳、金杜在内的多位前同事以个人名义发出了一份关于马金瑜事件的公开声明,并自发成立了债务处理小组(他们内部叫“金鱼行动小组”),接手和处理马金瑜的“一团乱麻”的个人债务,以平息债主怨气。
前文提到,这些债务小组成员大多是马金瑜的“债主”,所有自愿加入金鱼行动小组的成员,必须首先免除她的债务。据知情人士介绍,好几位成员不仅免除她的债务,而且主动捐款帮马金瑜还债。
金鱼行动小组的工作分四部分,一是登记、核实和偿还马金瑜的个人债务;二是回应公众舆论对事件的关注;三是寻找律师协助她处理离婚问题;四是救助她和三个孩子,让他们的生活尽快重新走上正轨。
第一项是金鱼行动小组成立后最为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自马金瑜远嫁青海不久,便辞去了报社的工作创业做电商,销售当地的农产品。几年下来,因为经营不善,借了很多朋友的钱,也拖欠了不少货款,尤其是账目混乱不清,有的债主还抱怨微信被拉黑。
2月7日,金鱼行动小组在网上公布了邮箱,呼吁债权人通过邮箱联系登记债务情况。随后几天,小组成员轮班联系债主,跟马金瑜核实欠债情况,还牵头垫付了首批还债资金。与此同时,很多前同事和媒体人主动与金鱼行动小组联系,表示愿意捐款帮助马金瑜还债。
苟骅说,还有很多圈外人士看到马金瑜的遭遇后,主动站出来帮她一起还债,但因为涉及合规问题,也担心引发不必要的舆情,都被金鱼行动小组婉拒了。
今年春节前后,马金瑜的债务大部分已经处理妥当,相当一部分是债权人主动放弃,另一部分是媒体同行助其还款。还有一小部分债务,“因为债权人催得不急,大家希望马金瑜尽快走出风波,依靠自己的努力偿还剩下的债务。”知情人士透露。
有评论文章指出,马金瑜在自述文章中将自己包装成“完美的受害者”,自曝丈夫家暴和出轨,遭遇家暴后不报警,还在公开场合美化爱情,过度消费了公众舆论资源;也有不少人批评她在自述文章里对欠债避而不谈,在债主讨债时故意将对方拉黑等等。
据“共益资本论”了解,这些批评可能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一位曾帮助过她的媒体人认为,马金瑜确有过错,她应该为自己的过错承担来自公众的批评和质疑,但考虑到带着三个孩子,这些年生活的窘迫可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马金瑜朋友们选择在一片质疑声中站出来帮助她,展现了一种难能可贵的情谊。用金鱼行动小组其中一名发起成员孙旭阳的说法是:“义无反顾地帮助马金瑜”。
孙旭阳曾任《南方都市报》深度调查记者。在他看来,马金瑜是个善良的人。早年他和马金瑜在内地报道农民工冻死在立交桥下的新闻,为了找到农民工死亡的地点,她在腊月寒冬里的夜晚,几乎走遍了当地所有的立交桥。“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在桥洞里打听消息,既辛苦又危险,但她也不以为然。”
马金瑜早年供职《新京报》、《南方都市报》和《南方人物周刊》期间,时有调查报道佳作,还获得过亚洲新闻奖。这些报道对底层人物寄予极大同情,像探照灯一样照亮社会阴暗角落,调查记者的付出外界很少了解,但在媒体人圈子里备受尊重。
已转型律师的知名媒体人周筱赟感叹,马金瑜做记者时,做过很多底层人物的报道,因此总有一种救世的情怀,“但是这次,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另一位媒体人、专栏作家连清川在谈及为什么要帮马金瑜时认为,理由只需有“她遭受家暴”这一条,就足够了。在一篇《如果你无法同情马金瑜,你也不会伸手拯救拉姆》一文中,连清川支持媒体人对马金瑜的义助:“那些前同事联合起来,一起去帮马金瑜解决那些本不该他们解决的债务,去庇护一个和他们毫无血脉联系的女人。他们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仍然有可以托付与信任的光芒。”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时事评论人魏英杰的一段话可能最能代表媒体人群体,尤其是南方系媒体人对马金瑜的同情:“看着曾经的同事,为家庭为生活而坠入绝境,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伤感的事情呢?哪怕马金瑜的有些做法并不让人认可,但很多同行还是选择了谅解、宽容与爱护。”
在众多支持马金瑜的媒体人中,“猛哥”算得上是最积极的一个前同事。在马金瑜陷入舆论漩涡时,他一连两天在自媒体上发文力挺她,并在文尾注明如有打赏会悉数转给她。“猛哥”说,“马金瑜有错,但三个孩子是无辜的。”
马金瑜远嫁青海后育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小时候因为车祸导致脑瘫。遭遇丈夫家暴后,她独自带着孩子离开青海四处漂泊,因为没有稳定的收入,三个孩子的生活和读书都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有读者在“猛哥”文章留言,称其出于对“南方系”媒体人的信任,借了2000元给马金瑜,但到了约定还钱的时候,马金瑜却将他微信拉黑。“猛哥”马上联系上该读者,直接为马金瑜还了钱,并替她致歉。
我们梳理了“猛哥”三篇关于马金瑜的文章,发现这位一度借钱马金瑜却被拉黑的读者在每篇文章都留言并打赏。最终,“猛哥”共收到打赏资金88275元,他个人还掏出11725元,合计10万元一并捐给了南友公益基金,定向资助马金瑜母子四人以及同类生活困难的家庭。
在捐款之余,“猛哥”也在文中向粉丝承诺,会跟进善款的使用。
此次救助可类比外卖行业救助患病的送餐小哥,出租车行业帮助家庭困难的司机,所不同的是,媒体人借助自身的专业技能和影响力,使救助行动获得了更大范围的关注和支持。
媒体人群体素有守望相助的传统。近年来,随着公益基金等专业资助形式的运用,以及“新媒体赋权”背景下媒体人社会动员力的扩展,原本朴素的捐资救助正在往专业化、成建制的方向发展。
2019年4月,《南方都市报》首席摄影记者徐文阁在采访完一起毒狗案后,不幸患上了罕见的李斯特菌脑干炎,昂贵的医药费把他一家压倒,南友圈牵头发起,将他的摄影作品集结成册开展义卖,最终筹到了近200万元爱心捐助。
徐文阁提出,留一部分解燃眉之急,剩余都捐给公募基金,让公募基金来托管,帮助更多有需要的媒体同行。
以此为契机,南友圈联合爱德基金会在2020年1月发起成立了媒体人专项求助基金——南友公益基金,为媒体人提供了大病救助。专项基金成立后,他们开始帮助更多的媒体人,包括一名患乳腺癌的报社美术编辑。
去年腾讯99公益日期间,南友公益基金联合爱德基金会、腾讯公益平台推出了媒体人大病医保计划,并在记者节前后为首批56位符合条件的媒体人购买大病和意外医疗保险,保额合计超千万元。
目前,南友公益基金累计收到定向捐助马金瑜母子及同类家庭的善款25万余元。马金瑜也主动提出,尽快自食其力养活一家四口,把更多捐款留给有需要的家庭。据介绍,马金瑜已向南友公益基金提交了求助申请资料,基金管理委员会已经审批通过并向其发放救助款,而且要求只能用于孩子教育、医疗保险和生活开支,不能用来偿还马金瑜的个人债务。
对于外界质疑,苟骅承认对马金瑜的救助行动有些仓促,“记得正好是周末,那篇自述文章上了微博热搜后才有前南友打电话给我,希望南友公益基金能够帮忙灭火。”苟骅有些无奈地说,在一个人人拥有“麦克风”的时代,“我们不要苛求一个不完美的受害者,也不应该理想化任何一项公益救助行动。”
“共益资本论”认为,对于媒体人尤其是南方系媒体人对马金瑜的救助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公益行为”,而是一次媒体人的“共益行为”。公益行为强调对不特定群体的救助,而马金瑜的个案救助其实是一次典型的同业互助。
许多媒体同行在马金瑜身上看到了一个曾经存在的共同体,并目睹了理想主义光芒的暗淡,他们心有戚戚,继而行动,并运用新手段、新方式创造了一种更可持续的救助方式,这是一次相当有成效的共益行动。
但是,“公”与“共”之间也没有明确的界限,南友公益基金用公益项目运作方式来操作对马金瑜的个案救助并扩大到一类群体,坚持让马金瑜按公益基金会要求提交求助申请,并有限度、有规则地拨款就体现了这一特点。
接下来,南友公益基金将继续对一个类似马金瑜这样的不特定的人群进行救助,它并不是为某个人而设的,这样的基金会运作思路,有清晰的共同体概念,也许会在很长时间里起到凝聚共识、精准动员、联合行动的公益示范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