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包括“挣扎求存的NGO”、“中国特色双轨制”、“互联网带来的新可能”、“透明度之争”、“想众人之未想”等版块。
自high,保守、群众基础差,账目说不清楚。
经过10余年的发展,中国公益行业虽有长足的进步,但总体而言,槽点甚多,很难让人满意。
当前,狼性十足的互联网公司正在改造中国落后的公益行业。
2016年9月7日到9日,在仅仅3天的时间里,有678万人次,联动1200多家公益组织募集超过6亿元善款,这是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在其组织的“99公益日”里所交出的成绩单。
这是腾讯连续第二年策划“99公益日”,这家中国最具规模的互联网公司以2亿资金为杠杆,先以“配捐”的形式调动网民的捐赠热情,再把网络人气转化成“招商”能力,动员了上百家企业联合捐赠,作为一家商业公司所策划的慈善活动,无论是出于公益还是私利,腾讯都有足够的激励去鼓动公益组织“连接一切”。
在此大潮的冲击下,中国原有的公益生态正在发生细微而急剧的改变。原本在政商庇护下没有竞争,不思进取的慈善组织不得不思考如何去争取公众的“选票”,一些沉迷于割据一方,自娱自乐的公益机构被迫从全行业、大社会的维度进行合纵与连横。
如何打开更多的捐赠渠道、如何争取更多的小额捐赠人、如何以各种机构为“连接器”去连接更多的公众……中国的职业公益人正头痛欲裂地思考这些过往老生常谈,却从未被列入议事日程的问题。
他们焦虑着,也兴奋着,就像是从小农社会里走出,想在工业城市里谋求一席之地的新公民。
黄恒一是泸州“爱心衣屋”志愿者协会的负责人,那是一家以搜集废旧衣物,并将之整理包装捐给穷人的公益组织,机构成立两年多了,一直筹不到足够的运作经费。
前段时间,黄恒一收到了2万件旧衣服的捐赠请求,但算了一笔账,数万元清洗费让他望而却步。“我哪来那么多钱?”黄恒一说,“事实上,我们那时的经费缺口接近30万。”
为了缓解资金压力,黄恒一变卖了一些资产,自己给机构捐了10万,可那依然无济于事,他的员工拿着仅仅高于当地最低工资的薪酬,维系机构运转的资金也时常捉襟见肘。
在中国,有很多像黄恒一这样的公益人,他们领导着一个10人以下的草根组织,憧憬着为当地带来一些改变,但是,他们十分缺乏筹款的渠道,以至于在帮助弱势群体之余,自身也成了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
但在今年9月,黄恒一看到了希望。
腾讯“99公益日”的“配捐”让黄恒一很兴奋,不仅因为可以“抢”腾讯的钱,更重要的是,他有信心去说服更多的捐赠人。
一家长期支持“爱心衣屋”的企业为此捐出了数倍于以往的善款,黄恒一说:“如果没有腾讯的配捐,这家企业不会一次拿出几十万来支持我们,他们觉得,我捐100块,腾讯也捐出100块,这样挺好的,他们也希望自己的钱能产生更多的效应。”
在“99公益日”里,黄恒一的“爱心衣屋”共筹得160多万,资金缺口基本得到解决。
解了燃眉之急,这当然是好的,但是,假如那家企业与腾讯不再资助“爱心衣屋”,这家依赖企业捐赠的草根公益组织还能不能往前走呢?
据《2014年度中国慈善捐助报告》,个人捐赠约仅仅占善款总额的11%,当前的中国公益依然深度依赖政商。
在有着悠久计划经济历史的中国,公益组织有“官办”与“民办”的分野,拥有公募权的官办公益组织是“计划”的一部分,由政府背景深厚的人士担任法人代表,接受政府的“业务指导”,是各级政府在处理民生事务的得力助手。
上个世纪70年代末,中国改革开放,政府除了在经济领域引入了“计划外”的私营企业,也对逐步民间公益组织“解禁”,但对于此类NGO,当局并不太放心,在鼓励其发展的同时,也设立了种种限制,其中最重要的限制,就是“非公募”——未经批准的公开募款被定义为非法。
但这种“双轨制”的慈善制度,在社交媒体兴起之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因为网络社区中高频率的信息交流,公民在网络上的募款变得难以追责了。监管部门的官员感到很为难,一方面,监管网络上无处不在的募款行为在技术上难以实现,而另一方面,他们也觉得公益组织向愿意支持他们的人群募款,在情理上并没有什么错。
在毗邻港澳的珠三角地区,地方政府进行了形式多样的探索,为公益组织的公募资格开了“方便之门”。广州走得最为靠前,2012年5月,《广州市募捐条例》施行,当地的公益组织只需在政府进行简单的备案,即可获得一定的公募权限,甚至有可能得到政府资金的支持。
但是,这些小范围的改良之策无力支撑中国非营利行业的根本变革。目前,民间公益组织依然无法有效获得社会资源,难以提供有竞争力的薪酬,低工资是这个行业公开的秘密,行业人士经常用“低到难以启齿”来形容。2014年,一家权威机构发布了《公益行业人才发展现状调查报告》,显示中国公益从业者的平均月薪不足4000元,远低于当地的企业与政府部门。
过去10年间,互联网为中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包括腾讯、阿里巴巴在内的互联网巨头深度介入公益行业,尤其是腾讯,这家成立不足20年,现已坐拥超过6亿用户的互联网公司正在用自己的技术、平台、用户、流量来服务公众。
2015年9月,腾讯推出了“99公益日”,以“1:1”配捐的方式直接“放大”网民对公益组织的捐款,在3天内,动员205万人次,募得善款和腾讯配捐共计2.3亿元,造就了一个现象级的募捐事件,影响深远,不单因其丰沛的现金流,更因其在“双轨制”上搭建了一种新的可能。
作为一家商业公司,腾讯深谙国情,他们无意挑战现行的慈善制度,而是选择在“双轨”之上,搭建新的桥梁,在不触及既得利益的情况下,提供了一种新的资源整合方式。
这图是去年做的,用以分析首个“99公益日”的模式,到今年,这个模式没有大改,只是在“配捐”的版块里引进了更多的企业。
在这个模式里,拥有大流量平台的腾讯,拥有公募资质的基金会、拥有实际解决问题能力的公益组织进行了明确的分工,公益组织将项目提交到腾讯的网络平台,公募基金会以“认领”的方式与民间机构建立合作关系,如此一来,民间机构就可“借壳上市”。
腾讯一方面负责筹集资金,为大规模的跨界合作提供激励,而另一方面,他们也着意引导公益组织,助其增强自身的“群众基础”。
去年,公益组织“美丽中国”在“99公益日”上募得善款100多万元,市场总监罗真真正准备庆祝一番,随后接到了来自腾讯的电话,工作人员对她说,你们的捐款人数是1.7万,以大额捐赠居多,恐难持续,建议设法“筹更多的人”。
罗真真认为有理,在今年的“99公益日”上,她采取了“众筹”的思路,在筹款额与去年持平的情况下,捐款人数从1.7万,增至17万人。
罗真真说,在腾讯启发下,她尝试将企业作为一个“连接器”去连接公众,她通过动员捐赠企业的用户与员工,获得了不错的效果。
“美丽中国”并非个案,在今年的“99公益日”里,个人捐款3.05亿元,占总筹款额的半壁江山,呈现出蓬勃的民间气象。
在理论上,“99公益日”应能导演一个多赢的结果:公益组织获得了更多的捐款,而企业则得到了更大规模的流量与更好的社会口碑。公众也很开心,比之以前,他们的选择更多了,以往是“响应号召,被迫捐赠”,现在是“爱我所爱,自行挑选”。
但是,现实总是比理论更复杂,尤其是在中国这样正处于改革与转型当中的庞大国家,情况要更复杂些。
2016年9月7日,在第二个“99公益”的首日,一篇《去年99公益日筹款八千多万,有六千万去向不明?》文章在社交媒体上疯传,文章援引一家民间机构的调查数据称:“仅有73%的项目披露了进展情况;从财务角度看,仅有23%的资金可以看到去处。”
当时正值公益组织全力募捐之际,此文引发了网民在社交媒体上的对骂,赞同者认为,“透明度”太低是中国公益行业的沉疴陋习,“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红会和郭美美(中国公益史上最大的丑闻)。”而反对者则质疑文章数据的可信度,有知名公益人在微信朋友圈表示:“危言耸听,把极端个案想象成普遍现象,一棍子打死一船人”。
在那次的风波中,腾讯给要求采访的媒体发了题为《腾讯公益回复网传不实言论》的短文,指出网传文章的数据并不准确,但同时承认,去年确实有些项目拿了钱却没披露项目进度,但比例不高,占项目总数的4.5%,善款总额的1.6%。腾讯强调,那些没有反馈进展的项目,被禁止其参加今年的“99公益日”。
一名网友对此的评论颇具代表性:“不管文章证据不足也好,或者夸大片面也好,有很多地方应该引起我们的反思。”
长久以来,中国是一个“熟人社会”,人们对陌生人习惯性地保持警惕与怀疑。因此,中国的公益组织最大的挑战不是把项目做好,而是努力让捐赠者相信:“我们不会贪污善款。”
为了防止未来更大规模质疑的爆发,腾讯正在团结全国范围内公益与媒体从业者一同研讨解决方案。今年“99公益日”前后,腾讯两次组织大规模的闭门会议,其中最重要的议题,就是如何推动中国公益行业透明度的提升。
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副秘书长孙懿透露,腾讯已有计划在捐赠平台中增加“项目进展”、“结项报告发布”等模块,意在倒逼参加公益组织向公众披露更多的信息。“作为一家互联网企业,我们希望更多人进来玩,不会提高准入门槛,但是,我们会创造条件,让透明度高的组织得到更多。”
事实上,公益组织亦有难言之隐。一位不愿具名的从业者表示,他们机构受制于成本,无法雇佣足够的人手,而同时,他们也受到“借壳”的公募基金会的掣肘。善款须先经公募机构,才能到达执行团队的手中,“在披露善款用途的时候,很多单据也需要他们提供,但是,他们的效率实在太低了。”
尽管问题很多,但努力解决问题的人也不少。
互联网在持续地深入改造着这个行业,腾讯将互联网产业独有的“迭代”思维带到了非营利领域,即在产品首发之时不求完美,只做一个“最小的可用品”,然后推出市场,搜集反馈,进而不断修改,并延伸出各种新功能。
腾讯积极的“迭代”为今年的“99公益日”带来了各项指标的大幅增长,比之去年,捐赠人数增加了230%,筹资的资金增加了166%,惠及的公益组织也翻了一倍之多。
中国互联网行业竞争激烈,以技术与平台介入公益行业,腾讯并非一家独大,其主要的竞争对手,阿里巴巴集团也于今年7月发起了声势浩大的“XIN公益”运动,在这两家互联网巨头的带动下,整个互联网行业都在研究,如何以创新的方式介入公益,以谋求商业与非营利的双赢。
搭载了互联网螺旋桨的中国公益行业,在未来数年里拥有很多可能。
“创新并不是完全凭空创造一个与众不同的东西,而是‘见众人之所见,想众人之未想’。”
腾讯主要创始人、腾讯基金会荣誉理事长陈一丹说,互联网最大挑战和乐趣在于未知,生态不停演变,几年就是一个时代,“接下来还有什么的新的公益样式?我们无法预测。但当前,无论是物质基础、技术条件,还是创新工具,我们都处在历史最好时期。”
中国的互联网从业者非常自信,他们觉得既然自己能改变商业,也就一定能改变公益。
文章来源:共益资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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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黎宇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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